倾情茶道

　　吃饭、品茶、谈生活，我们都没变，也都在变着，没变的是我们彼此相处时还像大学那时的单纯和无所顾忌和情同姐妹的那种感情。改变的仅仅是时间和我们的生活而已。。

　　相较其他图书而言，坊间“茶道”、“泡茶专书”或“手册”之类，本就不多，而世上真正识茶懂茶的，尤为稀少。凡夫俗子大都在一片吆喝声中“吃茶去”，之后则无从深究，多半停留在味蕾的层面上，难以道其妙处。《红楼梦》中妙玉分喝茶为三种“境界”，鄙视“俗物”之“牛饮”，感性之言，当不得真的。

　　秦燕春博士写得一手好文章，涉犹尤广，习医后改文，在草木之中心有所得，可谓得天独厚；游走在清末、民国之间，著作五种，尤以《袁氏左右》、《青瓷红釉》二本风行，三十出头的年纪很是了得。此番，她推出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的《问茶》一书，更为精神，我这个自号“茶虫”的，读下来也只有叹服的份。难能可贵的是，她不仅识茶喝茶，品尝天下之茶殆尽，各地茶叶尽入口中，而且边喝边悟，边走边写，这本书最初设想的标题是“茶青道香走天涯”，可想其游历其中、品茶之余的心境和状态。此书，有心人大可当游记来读；同时，书中插入与茶相意味的碑、画、篆刻等，形成互文性，加上个性化的解读，别有旨趣，图文并茂，喜乐横生，此书亦可当“绘本”来读。我们可以随她笔触所及，问茶、寻茶、喝茶，走遍天涯，在风土人情之中，领悟茶之厚重的历史、文化和价值，并在中外茶品的比较与延续之中，去真正体会茶文化所应有的内涵和本土精神。

　　“南方有嘉木”，就是指茶树。中国贵为茶之原产地，日本、印度等大都从我国引去，各有发展，从而影响到整个世界的茶饮文化。云、贵、川则为茶种之乡，随各地气候、土壤之变化以及纬度之高低，从而生长出不同门类、不同品种的茶叶来，然其真正的“母本”应是野生茶，乔木型的野生茶树最久的有上千年的历史。而两条“茶马古道”，一条则从云南的西双版纳北至川、藏、青或南至东南亚，一条则是从湖南安化，走鄂、陕、穿蒙古到俄罗斯，如同南中国两条最粗壮的动脉，茶之神、马之韵、大地生动，一物传情。前一条多有研究，后一条则少人问津，秦燕春在《潇湘地、湖南人、霸蛮茶》一文中偶有涉及，惜未能深入，实缺乏田野调查所致。

　　茶分类、也有名，但最初为药石，陆羽《茶经》、李时珍《本草纲目》均有记载，贡品茶随着民元共和之创立、封建皇朝之崩溃，早已失去其往日的尊贵，有的甚至逐渐被淡忘，湮没在史籍之中，如湖北蕲春的“驹龙园”茶。

　　茶既与佛、道、释结缘，则存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寺、观多为茶乡之中心点，高山出名茶，且均有庙宇、道观相伴，这是南中国茶乡之奇特景观。贡茶院有的也在此范围中。峨嵋、青城山、黄山、庐山、君山、九华山等都为佛教圣地，其地产茶都名声大震，外观与品质俱佳。遍布的茶庄，早先恐为佛寺、道观之恒产，后有普及，山民拥之。普洱茶，则“茶，出银生成界诸山”，说明普洱茶分布在勐海、勐腊和澜沧江一带。上世纪四十年代，同庆号茶庄、福之昌号茶庄、东顺号茶庄等兴起，则与内地的茶庄互为贸易、互通有无，外销、内销两旺。据秦燕春博士考证，普洱茶的渥堆技术是从湖南安化黑茶的同类技术引进，因而改变普洱茶从生普走向熟普。从此，云普不让湘黑茶专美矣。

　　书中《北回归线上的照亮》一文，秦燕春博士着墨尤多。这条线所涉范围，不仅产生了世界上三大宗教，且是茶树生产之主要区域，各种好茶均出自此。气候适宜，土壤相洽，山岭之多，日照普遍，茶树生产则一带延展，连绵不绝。前不久，朋友从国外捎回斯里兰卡所产茶叶，它与中国茶一脉相承，外观与味道相近，可知为中国移植到印度、斯里兰卡去的。也据秦燕春博士告知，日本也生长茶树，当为唐朝移植而去，因日本纬度较高、偏寒、且为海洋性季风气候，当地茶叶大、淡薄、味殊，与江南茶区别较大。她在考研日本茶道历史变迁时，谈到所谓日本茶道在仪式不在茶，可谓中的之语。

　　品茗有乾坤。“吃茶去”本基于好茶、好水、好壶、好环境而去，尤以清爽的大自然环境为佳。记得，早些年去云南腾冲、徐霞客所述的极边之地，游览处有一茶店，面前有青山、溪水，风涌，树响，水哗，兼有地热之水泡当地茶，一杯在手，仿佛人浮在尘上，飘飘荡荡，有不知天上人间之叹。“吃茶去”还基于茶背后的人文背景，吃茶本就有吃历史文化之概，一茶厚重，关乎它的前身后世，关乎它之中潜伏的人文“故事”。秦燕春博士这本《问茶》书可以说这方面达到极致，各种茶品与当地的人文“故事”、民风人情、地质人性囊括其中，风骚、雅趣并存，茶史、人性统一，视接万里，心极广袤，无所不包，无地不风流，无处不关情。这种史料的爬梳与个性化的问茶、品茶、谈茶之叙述，使这本书既好读耐读，又主旨鲜明、个性凸现，举重若轻，在平淡之中还原本来面目、边际勘定、宏图大展，迹近“吃茶去”三字之古典意义和人文情怀。

　　日本茶经的开山之作，乃是茶西写于1214年的《吃茶养生记》。他说：“茶也，养生之仙药也，延龄之妙术也。山谷生之，其地神灵也。人伦采之，其人长命也。”茶就是茶，回到最初，简单至极，一切明朗：接天引地，清格自在；源头清洁，万物皆妩媚。